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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闻到了香味,他从厕所的窗户望出去。

第一幕 杀死那个黑的人

场景:黑暗里,或许是夜晚,或许是因为日全食人物:黑的人,不知道是真黑还是灯光的原因
黑的人:(戴上白的手套)开宗明义吧。
白的人:(黑的衣服里外反穿)其实也无“义”可明,无非是作者为自己的疯言疯语开脱,好比作家晚年句句斟酌字句,只为写一份漂亮的自传或是回忆录罢了。我们要做的是演出,演出作者妄图表达的所有。
在这里,像堵塞的茅坑,不断冒出长长细细的文字,像没活咬下的打火机,爆燃着粗劣的表达欲与中学时热情的影。
不能够抒发了却成长的遗憾继而无远弗届,不能够驻足想起为什么出发,不能够在走不动躺下时慢慢读起往日,直至夕阳沉入大地。
止于寒霜、狂风、烈阳、暴雨、暴雪或是暴学,未能有足以维系人之所为人的锚点。
所有愧赧,于作者便成了这个订阅号的名字:路凇沆砀。
黑:(反穿白的鞋子)这并不是容易打出的名字,用以公众号,不够直白,不够有趣,也不够公众,一眼便让人想到追求文采而翻遍词典把它刻在习作结尾的小学生,总让人脑里浮现出一副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肤浅模样。
白:(黑的口罩遮住眼睛)这当然是刻板印象,但更多时候,刻板印象才令人印象深刻。
人们常常留下愧赧,又任由时间带走。一久,愧赧便被放下了踩扁了锤烂了磨细了烧尽了,就像我们不会问自己是不是正在呼吸一般不会再去惦记了。一如我时时想起自己的天真与幼稚,并为此愧疚,但这往往只一个晚上,在清晨钟响后,便被沉重的翻身碾碎。
作者因愧赧成文,实在算不上什么。
黑:(白的袖套卷起来)是准备用这个投什么比赛争什么奖学金呢?它有什么深意有什么内涵吗?在批判什么讽刺什么揭露什么呢?
白:(套上黑的裤子)我说不上来,倘若这在高考考场上也许还能说上几句。或许只是高三背了很多文言文,其中《湖心亭看雪》较为印象深刻,其中一句记得比较清楚罢了。
白:(使黑的手脚颠倒了位置)如果标题可以是一种感觉,我更希望将初读《湖心亭看雪》时的感受作为标题:
一个没见过北国风光的南方孩子眼里,雪可以在歌的咏叹中,在诗的意向里,在银幕上,在油画里,在书中,在梦里,但唯不在身边。
它是那么多可望而不可即的代表,是理想化抽象化的模型。
甚至是心里可以跟“谢”(一个高中班级黑话)并列的符号。
它被描摹太美,以至于本身就是一首情诗;被吹捧太高,以至于久久地飘在天空。
而它远不止一副面孔,它也在长夜漫漫里夺走旅人的温存,在靡靡歌舞升平里涤净大地,在迷蒙飘忽间掩去血色。
然而它其实不过也就只是水的固相,其实不过也就只是饱和水汽与凝结核在寒冷中相拥的遗子——一如你我,其实不过也就只是舟中人两三粒。
黑:(把头放一边,看着自己扭曲的身体渐冷)然而正如那么多可望不可及一般,终归是泥塑的偶像。在北京读书一年,未如愿见到大雪纷飞,至冷时不过是飘一点薄雪,地面几处小湿。
后边五一去了长白山,终于与雪小玩一阵,堆了雪人,滚了雪球,打了雪仗,在雪里印上大字,舔雪球粘住舌头,从小小雪坡上滑下冲进雪堆被雪盖住,也就结束了。全部都结束了。
白:(叹出黑的气)雪只在梦里,也只能在梦里。
黑:(单手撑地,不完全还原手脚)这令我感到窒息,我想起大学老师在课上讲课而台下忙忙碌碌一片寂静一呼无应再呼无响目光所及尽是脑门了,我想起鲁迅“振臂一呼”的灰心丧气了……
或许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人的“悲悲”或许是相通的。我没有头绪。
白:(从黑的裤子里掏出月亮,在白月光里身形无法被看见)在《从我的厕所望出去》的开头,作者选择了一件高三期间所遇的小事引入讲述,兹事常令我在夜里旋转,渴望回到过去阻止自己的冲动……想来,早已成为第三级记忆,烙刻心底了。
黑:(旋转月亮,自己变得透明)黑历史总是难以忘怀啊……每当我跃跃欲试着想要发声,想在大气里留下独属自己的波动方程,又总是瞻前顾后继而放弃,或许这是先天的自我保护机制、现代人自卑自傲二相性的一角。正如我常常把一句话视作知己:
“不敢看你,因为老子不敢!”
这话又怂又勇,透析表里,道出心声,说到底,正眼看人固然合礼,斜眼看人却也不往往是蔑视,也会因为缺少“看人”的勇气。看人的眼睛便能看见灵魂,而透视灵魂所需的勇气与力量,则并无异于“爱人”。
白:(唱出黑的音符)未免有些虚伪。
黑:(剥去手的表皮,露出白的肉)明明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不论如何也无法表达。有些话开了头却接不下,有些话张了嘴却说不出,一如地铁对座的那位漂亮女孩只能看一眼,一些人一生只能见一面。
而这不是所谓宿命如何,很多时候,我想我只是缺少一个开始。
白:(捏碎黑的音符)未免有些自恋。
黑:(剥去全身表皮,而因为透明,你只能看见筋肉)我总是希望尝试所有表达方式,无论英文,图画,视频还是表演、cos,都想尝试。
但,正像在《厕望》里一个故事一样,我们的表达不一定能完好地传达,他人也不一定能回应。隔纸相谈也好,隔网相交也罢,就与所有不直率的表达一辙,言语常常失真,意图往往扭曲。
尽管很早网络冲浪,但这13年网龄丝毫不足以支撑我在评论区指点江山。哪怕知道对面很难摸着网线过来扁我(不排除这个可能),我也不曾对地球另一面的网友大放厥词,毕竟我们都是地球村里的石榴子不能让一颗老鼠屎搞坏了一锅汤。我常因为自己太友善而觉得与互联网格格不入。
白:(黑的音符淡去)所以你又想让时代背锅吗?时代性国民性这样的东西对个体来说真的管用吗?
在信息时代,我们输出的手段如此多样:朋友圈、动态空间、微博、B站、小红书、贴吧乃至X、Facebook等等都是很好的平台。尽管通道变多,管径却缩小了,一些人的输出反而乏力了,他们的言语在黑夜里回荡,被名为“深夜”的幽灵吞噬了。
徘徊在那么多的深夜,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他们以为自己是歧路旅人,其实只是失路归客。名为“深夜”的伥鬼拽着游魂,声音里的情绪与记忆被渐渐消化,所有的养分飘散风里,灵魂之光黯淡失色。
许是因为那个秃头的乌鸦在黑暗里大叫,翻开了一本陈旧的维克多词典,破旧的酒店里,“三面人”开始在死生间寻路……怪诞诡奇的叙述里,文字扭曲着铺成金色的小径,路畔开满金色的彼岸花。
在黑暗里,就如《厕望》里提到那样,也会有灯。灯下的孤魂没有影子。但他们不会被吞噬,他们听见了乌鸦的叫声,他们固然失去了所有养分,变得面容枯槁,但他们一息尚存。
香味,一个视觉业已无用的世界里的光亮。灯下的孤魂被光明炙烤发出醇厚的香气。饥饿的食客便循着香气匆忙地赶来,傲慢的大厨用千万种佐料毕生之所学做出美食,如同垂钓的姜太公。而在餐桌上,二者的形象完全颠倒,傲慢的食客狼吞虎咽,几秒就吃光了美食,他们不计较你的技巧,他们只看见菜肴表面的光鲜,饥饿的大厨渴望得到评鉴,他在这些佳肴里倾注着太多灵魂,他的耳朵因为饥饿而吞吐着唾液,唾液之多逐渐使得食物失去本味。
曲终人散,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大厨因为饥饿而失去灵魂,他的傲慢被离开的食客踩在土里。而食客的傲慢只有片刻,下一次筵席,他们又变得饥肠辘辘。
他们打开饭桶的盖子,里面是大厨们的残魂。
他们漫无目的地吃着,被香味牵着走着。他们是最佳的食客,他们寻遍了所有香味,他们吃尽了所有游魂。
世间已没有孤魂。
于是他们对视,看见彼此眼里饥饿的自己……
只剩一个食客,便不再寻香了。
黑:(掀起自己的盖头骨,露出白的脑,冒着黑的烟)能寻香至此的食客大抵是少数吧。我认为公众号便是绝佳的滤膜,点击链接的行为不符合直觉,点入者如非误触,那必大多为内容受众,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于作者少了条条框框的困囿,于读者则多了选择的自由,不至于出现在自己想要死一死的周末看到朋友圈里“耶!最幸福的周末”的美图,也不再会在来之不易的假日里被“沉重悼念”或者集赞领取奖品的转发刷屏刷去心情。如果说主动摄入的信息也不能使之满意或是快意,大可主动放弃摄入,正是“周瑜打黄盖”。
白:(剥去全身白的肉,露出黑的骨,你全然无法望见)开篇我们说过,作者希望在路凇沆砀里慢慢写,写长长的文字,像契诃夫斟酌他的枪一样去斟酌每一个字眼,乃至什么时候用“了”“的”“也”这样的虚词都认真思考。我想他是在文章里埋藏了很多的心思,如同游戏《神秘海域》里的藏宝者一般,设下机关,等着主角这样的人发现的。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有顺着作者的想法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吗?你觉得作者是食客还是大厨?
黑:(将白的脑捧在黑的手中)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我觉得这样创作很新奇,但似乎也没什么用,正如我一直在思考作者在这篇文章里采用这样的形式是为了什么?增加读者阅读难度?使语言陌生化?他是人格分裂表演狂?恐怖爱好猎奇者?还是哗众取宠自以为是的小丑?
如果问我怎么想,当然是……
旁白:(刺耳的嘲笑声)
「白的人」一剑从「黑的人」环状软骨间隙切入,主动脉溅射出无穷的白的血,想要把沙漠铺成海。然而它们溅在白的身上,却没有产生影响。
白的人褪去行刑的黑衣,仍然是白的人。
也就是说,比起墨水滴入大海,「这」更为无用,更不起波澜。

第二幕 灰的人的自述

场景:重症患者的病房
在我,他们自是幼稚,而幼稚恰是我所慕求。
在文艺作品,幽默和搞笑并不等价,同时需要谨防的,还有肉麻。
他们拎得清自己的分量吗?
正如他们所说与朋友圈的区别,公众号这个载体有着绝佳的优越性,圈地自萌,是天然的茧房,却又在里边留了出口,随时可以退出。
比起发动态或在朋友圈的美图,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的现代人,很多已经忘了文字同样也承着文明的火炬,而非天生的夸耀的工具。
我大一的一位计院老师曾说,在朋友圈转发五次便可使全世界人知道,这是在每个人有100个好友,所有人都会转发,而且转发不会重复的情况下。
这模型很理想,但也揭露了朋友圈的部分本质。当然,我并无意批评朋友圈,作为工具它无功无过。而之于用户的评论,作者没那资格,他笔下的人更不会有。
我想说的是这片小小天地里的法则,它的灵感从作者好友的激励、从作者儿时的夙愿、从warma的一期电台里来——
创作内容只有一个目的:带来快乐。无论给读者还是给作者,有一个便足矣,有两个就皆大欢喜。
话这么说,但更多时候我们记录的文字并不那么快乐,比如实验报告,比如不那么健康的心理健康课心得体会。有些纪实甚至沉重乃至悲伤,正如我刚刚看到的一位T淋巴母细胞淋巴瘤患者母亲的记事,使我长久无法开口。
一种取巧的方法是界定清楚创作与记录。我想这是个很好的方法,这样便能与现实一刀两断了。
或者我们可以乐观地看待一切。“所谓得了肿瘤,就是跟一堆癌细胞抢饭吃,多吃点,星期四我会v你50的——毕竟失败是成功之母,v你50你就是成功支付……”这样的插科打诨利用人类单程的思维,试图消解话题本身的沉重,用在自己身上自嘲还行,在别人身上就怎么也算不上幽默。
那便在随便的地方随便地写,不随便的地方委婉地写吧。大学来玩过的游戏那么多,每个不都值得评鉴?看过的电影动画那么多,哪个不能掏出来聊聊?生命中有意义的、欢愉的瞬间那么多,有什么不能刻下?
输入与主动摄入与输出,贪心的人会希望通通包揽。
就像我曾发过的“飘满天思绪”的说说。就拿蒸气压比喻,不取出一些生成物怎么再生成?满天的思绪需有一个出口,以使脑中混沌的海更多地蒸出思想。
话说回来,这篇文章本应跟着上篇《厕望》,然而文章的断章好比吃面,吸溜到头一口满足是一番风味,吸到恰到好处时咬下也未尝不可。加之上文已然完整,虽不知有没有传达到位,然而再续必是狗尾,点睛便略去留待此刻了。
至于为什么在《厕望》要写《夜晚的灯下》那篇的故事而不是别的,我想只是在想《湖心亭看雪》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项脊轩志》。
它质朴无华算是琐碎平常,但笼罩着克制的悲伤。归有光在垂垂老矣时茕茕孑立时回忆起曾经孩童时“能以足音辩人”,回忆起庭中树影斑驳,想起那间小屋里的打情骂俏,这时的他应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啊。每当代入我便变得敏感,读到“小鸟时来啄食”时便已热泪盈眶,而我很少为催泪电影落泪,那些模板太过老套刻意。
你能想像这种悲伤吗?当我们同样垂垂老矣,独倚危栏时,会不会有一个瞬间,回忆起儿时引以为傲的技能呢,就像在偷偷玩游戏时听见父母的脚步声,然后3秒内收拾好现场,假装一直在学习;会有一个瞬间想起自己窗户外面的老树吗,自己不是两下就能攀上树梢吗?会在想起年少的自己呆呆坐在路灯下,只是静静呼吸静静思考吗……寒风扑面,那时的你才想起,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在写作业时玩游戏了,再也没有老树可以供你爬上爬下了,所有的一切,当你再在灯下驻足时才醒悟,而这时,已经是多年后疲惫的你,等在红绿灯下了。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初读时没谈过恋爱,自然也没经历过“吾妻死”,但文字里的怮痛却快把沙漠淹成海。我才发觉那不是一个人的哀伤。所有的人类平凡庸碌的一生中,生离与死别都像庭中枇杷树的影子一样沉重。
“当时只道是寻常”,成了我们永远解不开的结。
近来看《葬送的芙莉莲》,觉得这种克制的笔法大有为相近,只是作为回忆,《项脊轩志》与《湖心亭看雪》更为神伤更近现实便是。他们的魅力在于里面丰富的时空,我们能从这些文学作品里,看见自己的现在、过去乃至未来。
有限的文字承载无限的时空,这便是我想要的。《厕望》一文,寄托的就是这样的梦想。
所以说了这么多,只是自顾自地希望人类的悲悲能够相通,我为此想起兔死狐悲,想起哭丧的文化。
我想起大学老师向台下张望的模样了:她像教一个一年级小朋友一样指着屏幕上的答案问我们答案是什么。
但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旁边的同学代码敲的哐哐响,双腿颤抖像在山路行车,那位的电容笔在Pad上哒哒舞蹈,有同学咬着手指皱着眉头像在逼出食糜,有同学对着屏幕傻笑得天真烂漫……
然而我看不见抬头的人。热闹的教室那么安静。
那天其实我听了课。
我与老师对视,她期待地看我,我却低了头。
 
2023.12.2 图书馆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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